
1992年11月的一天,北京的天空透着初冬的肃穆。刚结束公务的邱会作出了首都机场,他的行程表排得满满当当,却在那天傍晚被一通电话打乱。电话那头,段苏权爽朗的声音几乎盖过话筒里的杂音:“老邱,晚上出来坐坐,还是老地方,不见不散!”几十年来,这个呼唤几乎没变过。邱会作笑了笑云南配资平台,没推辞,心想只当松口气。
车子驶进国防大学大门时,华灯初上,树影斑驳。邱会作原以为只是和段苏权小叙,没想到刚踏进食堂就看见张震将军端坐一隅。张震身旁放着一瓶茅台,瓶口上的红绸结很显眼。警卫员站得笔直,显然事先布置妥当。段苏权拍拍邱会作的肩膀,意味深长地说:“惊喜吧?”
张震起身,主动迎上来:“老同学,好久不见!”一句“老同学”让邱会作愣了两秒。抗日军政大学第六支队的课堂、延河边的寒风、油印纸上那行稚嫩的学号,一下子全冒出来。他握住张震的手,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差点把这段情谊遗忘。三人落座,热汤冒着雾气,朴素的餐盘里都是家常菜。张震举杯,道出一句“大家都还在,就挺好”,语气很轻,却让人心里发热。
酒意微醺时,话题自然滑向往昔。张震提到了1934年江西的那次任务。邱会作神色一肃,放下酒杯,慢慢开口:“要是没有周总理,当年我可能就没机会坐在这里了。”桌旁一阵寂静,只有窗外风声掠过屋檐。段苏权轻敲筷子,示意他继续。
1934年6月,中央苏区局势紧张,红军各路部队忙于转移物资。邱会作接到上级口头命令:夜间摸进敌占兵工厂,炸毁主要设备并转运急需的铜材与火药。表面看,这只是常规破袭,实则关乎后续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弹药储备。邱会作深知任务分量,不敢有半点马虎。抵达接头地点时,他发现协同人员竟是苏区国家政治保卫局的行动小组。那支机构在当时兼具保卫、肃反双重职能,行事一向雷厉风行,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升级为肃清行动。邱会作心中打鼓,却仍按计划放置炸药,引爆后及时收拢可用材料,整趟行动干净利落。
按照惯例,完成任务就地解散。谁料第二天黎明,保卫局人员突然闯入供给部临时驻地,直接将他押走,理由只有一句:“嫌疑重大,先行隔离。”押送车沿着山路颠簸,两侧密林漆黑。同行战士小声嘀咕:“是不是出了叛徒?”邱会作心里发凉,却找不到任何漏洞。那时他入党才一年多,在有些人眼里还算“新同志”,掌握了大批后勤秘密,一旦被怀疑,处置起来没有太多程序可言。
命悬一线时,意外出现。周恩来率工作组夜访前线,恰好路经此地。听见有人高喊“冤枉”,周恩来停下脚步询问。邱会作被押在卡车尾板,脸上泥水交杂,只能拼命把经过说清。周恩来沉吟片刻,对随行的叶季壮说:“人先留下,查明再说。”短短一句,等于把处决令按下暂停键。后续审查证实任务无误,也无人告密,邱会作才被释放。事后算来,这一伸手,让他整整多活了六十八年。
提起往事,张震长叹:“都是血里火里熬出来的。”又补了一句:“那勇气,可贵。” 邱会作没再多说,端起酒碗,向空气轻轻一敬。那一瞬间,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桌上那瓶半空的茅台,仿佛里面盛着几十年荣辱悲欢。

抗战胜利后,邱会作先后在华北野战军、三野供给机构任职。1949年初,他不过三十五岁,就坐进了军委四局三科科长的位置。朝鲜战场烽火一开,后勤需求铺天盖地,他带队进出鸭绿江口岸,险些被美军飞机炸翻江桥。有人问他怕不怕,他一摆手:“对后勤官兵来说,最怕的是物资断线,别的都算小事。”这句话后来传进志愿军指挥部,被当作鼓励后方的教材摘录。
1955年授衔,他获中将军衔,同时担任总后勤部副部长。仕途原本顺畅,却在“文革”期间卷入重大案件,最终被判十六年。1981年,因身体原因保外就医,住进解放军总医院疗养大楼。他清瘦得厉害,一根烟常常要燃半个小时才抽完,来探望的老战友说:“你要挺住,好日子还长着哩。”邱会作笑笑,没有接话。
离开高墙后,他再没卷入任何政治漩涡,安静看书、练字、散步,偶尔提笔回忆战争保障细节,军史研究部门来求证数据,他都耐心核对。1990年代初那次进京,本意仅是翻阅档案、顺路复查一笔后勤经费流向,却阴差阳错促成了在国防大学的这场小聚。

饭局持续到夜里十点,食堂早已熄灯,只剩昏黄壁灯。张震让警卫员去后厨打包几个馒头,说邱会作路上充饥。临别时他把那瓶没喝完的茅台塞到邱会作手里:“留着,有空再续。”邱会作笑道:“下次我带酒来。”话音很轻,却断断续续飘进寒风里。
2002年8月3日清晨,北京301医院。心电监护仪最后一道曲线归于平稳。80岁的邱会作走完生命旅程,病历本最后一栏写着“弥留时神志清醒,提及旧友”。工作人员整理遗物时发现一只木盒,里面静静躺着一瓶早已停产的老茅台,封蜡未动,纸签上两行草书:“同学之谊,岁月共存。”
邱会作的一生,跌宕得近似戏剧。有人记得他在三野纵横江南的供给网络,有人惦记他在逆境中犯下的错误,也有人怀念那份战火中生死与共的情分。但不可否认,他与张震、段苏权那顿朴素的“食堂饭”是诸多往事里的一抹亮色——平实,无声,却能勾起硝烟岁月的全部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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